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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很多人都见识过,B站有个很火爆的视频,叫《最强法海》。
熟悉民间神话《白蛇传》的同志们都知道,法海在银幕上的形象,都是一位面目慈祥,但深藏不露的耄耋老僧。
但视频中的法海则是青壮男子,且战力爆表,杀气十足,配合名台词“大威天龙,世尊地藏”,简直是个活阎王,人挡杀人妖挡收妖。
一众网友也纷纷留言,说这不仅是最强法海,还是最社会的法海,因为他有纹身。
无论怎么夸,都在表明自己被法海强大的战斗力所折服。
而这段视频的原始素材出处,就是1993年徐克执导的经典电影:
1993年,著名制片人吴思远,找到了徐克,邀请他为自己的公司,思远影业成立二十周年,拍一部庆祝电影。
徐克接到请求后,立马想到一个自己长久以来想拍摄的题材,中国经典民间神话《白蛇传》。
说起《白蛇传》,大部分人想到的,是1992年由叶童、赵雅芝主演,台视拍摄的《新白娘子传奇》。
白素贞温柔贤淑,许仙刚毅痴情,二人共同对抗象征礼教规束的天庭。
在里面,小青是白素贞的忠仆,为她排忧解难,聊天打趣。
在传统文学中也是如此。
明代作家冯梦龙根据民间小说,以及南宋话本《西湖三塔记》为基础,在《警世通言》中,创作了《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小青是白素贞的丫鬟。
到了清代中期乾隆年间的出版物《义妖传》中,也出现了“青白蛇”的故事,小青同样是白蛇的随从。
但无论是哪个版本,小青始终都是以一个配角的身份出现。
但徐克的电影版《青蛇》则道反天罡,它以小青为主角,将整个《白蛇传》故事重写。
而这部电影重写的核心就是 :人与妖之别。
众所周知,白素贞是蛇妖,小青也是蛇妖。
不同的是,白素贞修炼了一千年,小青修炼了五百年,二人道行上有深浅,“做人”这方面也有高下。
在中国传统神话中,动物修道,就是为了突破种族障碍,从畜生变成万物之灵的人类。
而成为人的第一步,就是模仿人的样子。
青白二蛇也不例外,二人在来到凡世间后,第一件事,就是学人走路。
对于白素贞这种千年道行的老妖来说,做人并非难事。
对于道行甚浅的小青来说,做人却是个新鲜行当,但难比登天。
由于修炼时间不够,在小青一条蛇身上,便同时有了“兽性”、“妖性”与“人性”。
兽性,顾名思义,就是兽的本性。
小青本就为青蛇,再加上修炼不足,自然带着点“蛇风蛇派”。
比如,电影开始,姐妹二人爬在妓院的房顶淋雨窥伺。
白素贞看一会儿,便把眼睛投向了远处的书斋,锁定了俊朗的书生许仙。
而小青却按捺不住心中的悸动,一跃而下,赤身裸体,与青楼内的天竺舞娘,共舞起来。
后来,姐妹二人,用法术变化了一套府邸,在宅子内,白素贞修炼心法,刻苦用功。
可小青则房内游走,一会捕食昆虫,一会上梁食鼠,蛇性毕露。
当然,除了“兽性”,小青的身上还有人性,那就是人的善良,以及对于同类的共情。
电影一开头,青白二蛇在紫竹林出现,就是为分娩的妇人遮风避雨。
之后,人间出现水灾,小青也和姐姐一起,施展法力,治水救人。
但小青毕竟是修炼了500年的青蛇,是一个妖怪,身上最显著的应该是“妖性”。
在电影《青蛇》中,所谓的“妖性”就是反叛。
电影中有两场戏,表达了小青的妖性。
第一场是“小青助法海修行”。
前面说过,法海是人挡杀人妖挡收妖的狠角色,白素贞一再告诫小青,要远离法海,可小青置若罔闻。
端午佳节,许仙不巧被雄黄酒催出原型的小青吓死。
为救许仙,姐妹二人去南极仙翁座下求千年灵芝,半道上遇上了法海。
小青选择殿后,让姐姐先走,自己独自面对强敌。
但是遇到怒目金刚一般的法海,小青居然与法海调情起来。
法海也正想考验自己修行,试试自己能否被淫邪所驱。
于是,两人在水潭中,一人为攻,一人旦守。一人淫骨媚皮,一人般若金刚。一人娇嗔百呻,一人闭目锁舌。
小青在水中,妖性尽显,她套弄的不再是蛇尾,而是法海那根坚挺的降魔杵。
几个回合下来,法海龙阳尽泻,丢了元神。
小青转而逃走,像个胜利的将军。
因为在她眼中,调戏这个宝相庄严的和尚,便是四界之中,最大的挑战,最大的反叛,也是最快活的事情。
除此以外,小青妖性尽显的另一行为,是她“勾引许仙”。
小青与姐姐白素贞一同修炼了五百年,感情极深。由于白素贞法力高强,处处都管着小青。
但许仙的出现,突然打乱了一切,姐姐的爱意被分割,自己也不再那么重要。
小青开始想证明,证明自己还是姐姐心中的唯一,证明自己不比姐姐差。
因此,小青开始勾引许仙,同时也开始试探白素贞。
许仙被千年灵芝救起后,小青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投怀送抱,勾引姐夫。
没想到,眼前这个老实人没有看起来那般忠贞,瞬间就失去了抵抗。
然而,得到许仙后,小青的脸上并没有“战胜”法海后的喜悦。
当许仙的身体与她缠绵时,小青一脸冰冷。
因为她想要的根本不是许仙,而是姐姐白素贞的心。
随即二人被白素贞捉奸在床,姐妹二人拔刀相向,反目成仇。
小青反叛的结果,是丢掉了一切。
你会发现,在《青蛇》中,相对于小青,白素贞则是一个极力压制“兽性与妖性”,最终成为人的蛇精。
不过她所想成为的人,不是一个逍遥快活的游子,而是一个高度符合世俗道德标准的“女人”。
电影里,来到红尘间后,白素贞第一个念头,就是找一个夫家,组成家庭,好好过日子。
选择许仙的理由也很简单,长相不错,面目英俊。
家世虽一般,好歹是个读书的知识分子。最重要的是,性格甚佳,人老实,好相处。
嫁给许仙后,白素贞更堪称贤妻的典范。
为夫君开了药方,悬壶济世,赚取银两不说,还给许仙带来了一片好名声。
哪怕是最后,许仙被法海抓去金山寺当和尚,姐妹俩去要人时,白素贞说话都彬彬有礼,恳求之切。
但白素贞这般“做人”得到的是什么?
是法海的拒绝与呵斥。
换句话说,白素贞永远成不了人,因为做人的标准,在法海的嘴里。
在电影里,“最强战力”法海,是一个绝对的父权形象。
三十冒头,俊朗帅气,法力高强,且无凡人感情,对于妖怪毫不留情,铁面无私。
他是得道的高僧,也是秩序的守护者。
法海虽有金刚心,但还是肉体凡胎,他在紫竹林见到浑身赤裸的分娩村妇,心中便起了欲念。
之后精魔攻心,法海曾一度险些自破修为。
那么如何增加自己的道行呢?
法海的做法是,杀妖。
在遇到修行甚高的蜘蛛精后,法海不顾它曾受菩萨度化,一心向善,不由分说就用铁钵收了他,将他压在塔下。
本来看到青白二蛇,治水有功,打算放二妖一条生路。
但被小青勾的欲念四起后,法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将二人杀了。
无法平息的色欲,成为了法海杀戮的源头。
他杀气越胜,他的淫念就越深。
而他欲望的顶峰,就是念出那句杀气十足的话:
大威天龙,世尊地藏。
然而,口口声声普度众生的法海偏偏不相信欲望,不相信红尘,更不相信人的感情。
所以他才如此的鄙视白素贞,鄙视小青,鄙视许仙,认为一切皆是泡影。
三人之中,法海最“根正苗红”,却最不相信人世,不相信白素贞可以成人。
直到最后,他才用了一个可笑的评判标准,白素贞怀了许仙的孩子,具有了“生育能力”,开了金口,承认她入了“人籍”。
原著小说作者李碧华接受采访时说,《青蛇》写的是一个相互勾引的故事。
白素贞勾引许仙,小青勾引许仙,勾引法海,法海又勾引许仙,遁入空门。
但在电影的结尾,徐克却拍出了四大皆空。
在电影的最后,小青一剑捅死了遁入空门的许仙,白素贞被压在了雷锋塔下,法海也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怀疑。
随着水漫进金沙,一切都化为泡影,尘归尘土归土。
可是一切真的都是“空”么?
小青曾看到姐姐流泪的时候问:
什么是泪啊?
白素贞告诉小青:当你知道的时候,会很痛苦,但是你现在没有人的感情。
最后水漫金山,在白素贞临死前,还让小青去救许仙,这时小青对姐姐说:
你老是说人间有情,难道妖就无情。
有没有想过我们两姐妹,五百年相处都是情呢?
随后小青在金山寺内,找到了剃度的许仙,她看着眼前姐姐的情郎,终于流出了眼泪。
在这一刻,小青成为了人,一个比白素贞,比法海更像人的人。
这个人,她有七情六欲,有爱恨情仇,尽管她还拖着蛇的尾巴,但是胸腔内跳动的,却是一颗拥有真情的心。
电影《青蛇》是徐克注入巨大心血的一部作品,演员不仅请来了王祖贤、张曼玉出现青白二蛇,赵文卓饰演法海,吴兴国饰演许仙。
其他幕后阵容也是星光璀璨。
配乐是“香港四大才子”之一的黄霑,他为电影谱写的主题曲《流光飞舞》,自评:
耐听的很。
武术指导请来了《独臂刀》的唐佳,他以蛇信子分叉为灵感,为二蛇设计了双剑为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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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装设计找来了张叔平,他参考传统戏剧,以湿发铜钱头,襦裙和纱衣和鉴昆曲的微翘细眉,为蛇妖设计了造型。
但就是这样一部电影,在1993年上映后,票房惨败,在香港仅收获了930万港币。相对于第一名,《唐伯虎点秋香》的4017万港币,还不到其四分之一。成绩甚至未能进入当年,港片前十。
港片之繁荣,可见一斑。
2004年,黄霑肺癌去世。唐佳在拍摄完《青蛇》后,宣布息影。
王祖贤在2005年主演《美丽上海》后,永久退出娱乐圈。张曼玉在2004年凭借《清洁》拿下戛纳影后,也淡出。
而老怪徐克,也北上拍剧。
关于香港电影已死,已经不是个新鲜的提法,但是那些银幕上的“流光飞舞”,则永远的定格在我们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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