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林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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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都在等待羽生结弦的那一跳。
2月10日,北京冬奥会花样滑冰男单自由滑比赛,羽生结弦继续挑战4A,也就是阿克塞尔四周跳。这套被认为“挑战人体极限”的动作,迄今还没人在赛场上完成过。可惜这次好运气没有降临,他落冰时狠狠摔在地面上。
最终,他排在本次冬奥会男子花滑第四名,憾失奖牌。美国运动员陈巍获得冠军。不过此时此刻,至少对羽生来说,名次反而没有那么重要了——赛后,他这个动作被国际滑联认定为首个在世界比赛中成功的4A。
两天前,2月8日,这位日本花滑选手没能完成自己的第一个起跳动作,排名第八。客观说,这不是他的一贯水平。赛后采访中,他说起跳时卡到了一个洞,然后开起了玩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今天被冰讨厌了”。此前,羽生结弦就表示,虽然渴望冬奥三连冠,但更希望达成的目标是在比赛中成功完成4A。
创造历史。这的确符合羽生结弦的口味。
他已经19次打破世界纪录了,先后在2014年和2018年两次站上冬奥会花滑男单冠军的领奖台,是花样滑冰历史上包揽奥运会、世锦赛、大奖赛总决赛、四大洲锦标赛等国际大赛男单项目金牌的超级全满贯第一人。
“羽生结弦去哪儿了?”北京冬奥会还没正式开幕,这个问题已经刷屏。数次霸占微博热搜榜之后,日媒说,“羽生已经代替福原爱,成为中国人最爱的日本选手。”
不是没有原因。他美,从2018年起,连续三年入选亚太区最帅100张面孔的提名,被央视主持人形容为“容颜如玉,身姿如松,翩若惊鸿,宛若游龙”;他谦逊,接受完采访会对媒体鞠躬说谢谢;他富有同理心,帮中国选手整理国旗,为了不遮挡其他选手的采访镜头,悄悄从地上爬过去……而所有这些“温柔”,无疑更加衬托了他的强大。
羽生结弦在赛后为中国选手整理国旗
面对这个两岁患哮喘、年少成名遭排挤非议、经历关东大地震死里逃生的学生,前教练阿部奈奈美说,他是“天才”。
“但他的天才和别人所说的天才有点不一样,他可以比别人付出多一倍的努力,他可以为了将本身天赋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来而努力。这种努力的方式,正是我觉得他真正天才的地方。”阿部奈奈美说。
为了克服哮喘,他做过气管扩张手术,在日常生活和练习时戴口罩以提高心肺机能。他的训练强度之大,被称为“自杀式”。一个屡被提及的例子是,在40多分钟的训练中,他要挑战多达25次的四周跳。在不到一秒内完成上千度的旋转,落地时要承受相当于身体五倍的巨大冲击力。
因为伤病无法上冰时,他会对照着录像,一遍遍进行“想象练习”。这个人,连大学专业都与滑冰有关——人类情报科学,因为这可以帮他从更科学的角度分析跳跃中如何用力。
2011年3月,日本大地震。“冰面突然像海浪一般,我拼尽全力跑回家的时候,那里是一片废墟,后来一家人挤在避难区。那时候觉得人生很绝望,就是身边很多经历着不幸的人,我就开始想:生活已经是这个样子,还要继续坚持滑冰吗?”
没有冰场可供训练。有人邀请羽生结弦冰演,他便将此当作练习的机会,在休赛季跑遍日本,参加了六十场公演。
“在疲劳的状态下,不管是谁都变得想要逃避不是么。但在他身上基本看不到这些。在给他的有限的时间中,他总是尽可能地动起来。”阿部奈奈美说。
2018年,平昌冬奥会前,他的脚受了重伤,两个月内无法上冰,大部分人觉得他不会出现了。但他还是来了,打着封闭站上赛场,以一曲阴阳师《SEIMEI》蝉联冠军。颁奖典礼上,羽生结弦几乎是单腿跳到了领奖台。
平昌冬奥会羽生结弦演绎“冰上阴阳师”
另一个为人熟知的事是,2014年的“花滑中国杯”,羽生结弦和中国选手闫涵在赛前热身时相撞。被救援队扶出滑冰场时,羽生结弦的额头、下巴流着血。他没有听从建议退赛,头上缠着纱布回到冰场,吼了一声:“跳!”
4分30秒的表演,8次起跳,5次摔倒。人们记住的是他的银牌,和那句“死也要死在冰场上”。
他从不掩饰想要胜利的渴望,也从不为自己的失败找理由。“最希望所有选手都发挥最好实力的情况下,自己还以压倒性的分数获胜”。
他常去的训练场馆里有一面墙,上面都是世界冠军的名字。“2014年羽生结弦”的后面,名字变成了西班牙花滑选手哈维尔·费尔南德斯。
2016年的一部纪录片里,已经数次夺冠的羽生结弦从这个训练场走下来,笑着喘着粗气说,“每次看到都特别不甘心,就想,可恶,为什么会这样啊。”他会在“很苦很累”的时候看看那面墙,“就想让自己坚持,绝对不能气馁。”
2020年6月,西班牙最大的体育新闻报纸MARCA评选出21世纪最杰出的100位男运动员。羽生结弦入选,排名第62位。评语这样写道:“从未有人像他一样探索过花滑运动的极限,他就是史上最杰出的花滑运动员。”
“极限是不存在的,不断突破自己的极限,突破再突破。”他说,“在我的人生中,我下决心去挑战的事情,就没有不坚持到最后的。”
那双4毫米厚的刀刃,滑过各个大赛之巅,跳出了3A、4T、4S,又跳出了史上第一个4Lo,不满足于此,还加上了4Lz。现在,眼前只有一座高山——4A。
俄罗斯花滑教父阿列克谢·米申曾断言,以人类的身体素质发展情况,在他有生之年很难有人完成阿克塞尔跳。
但在卫冕平昌冬奥会后,羽生结弦说:“攻克4A是我接下来的唯一动力。”
这位27岁的年轻人提到,自己如何为此克服对死亡的恐惧。“老实说4A从来没有人成功过,没有人知道怎么才能成功,而且有时候我觉得可能就没有人能成功。我这一味地跳下去,一味追求下去,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功,所以每次跳,每次摔倒,摔在冰上的时候多了,我有时会想,什么时候我也许就这么脑震荡,然后就这么死掉也说不定。”
这是本场比赛冠军陈巍都未曾想过的动作,因为风险太大,“在现阶段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对羽生结弦来说,这似乎更不明智。不是没人问过,相比冒着晚节不保的风险继续站上冰场,功成名就地退役不好吗?
如同宁愿吃三倍于正常量的止痛剂也要上场,他已经被批评过太多次冒失、逞能,甚至不自量力。
但恰恰某种程度上,在人类的历史中,不自量力这个词是带有美感的。
一个事实是,我们都在石火光中寄付此身。另一个事实是,当一个人不知道自己多渺小,往往才能做出伟大的事。这似乎更能解释,人们在羽生结弦身上投射了怎样的自己没有的、也有的、能有的东西。
如果在这个叫做人间的冰场滑了够久,就不得不承认,每一次起跳之前,都有太多太多绊脚的冰洞。那是望不到头的重复和琐碎,恼人的非议,公平的偶尔缺席,明枪和暗箭。
大部分人会说,算了吧。
而体育是什么呢?是一帮人说,不。
人为什么一定要在冰上转那4个圈?为什么要冒着摔断脖子的危险从几十米高的滑雪台上翻着跟头跳下来?为什么就是要登上那座要命的山,在缺氧窒息、极度严寒的鬼门关前闯一闯?为什么非得再跑快那几乎难以察觉的0.01秒?
羽生结弦在日常训练中挑战“4A”
你也许可以从一位网友的话里得到共鸣:“与他(羽生结弦)相比,我似乎从没有真的在哪件事上拼尽全力过。我得过且过的人生,在他面前简直像是赝品一样,羞愧得瑟瑟发抖。而谢谢他让我看到了活体的、比所谓奇迹更真实和宝贵的东西——就是贯彻到底、永不言弃的初心。”
也可以从哲人口中找到答案。德国哲学家卡尔·雅斯贝尔斯这样解释现代体育的意义:通过受意志控制的肉体活动,力量和勇气得到了保存。当代人起而反抗被束缚、被禁锢、被限制的状况,他们在体育运动中寻求解放。“在他从事运动的时候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人:他身上紧裹着救生衣,处于连续不断的危险中,好像在从事一场真正的战争;这个人没有被那几乎无法忍受的命运所压垮,而是为了自己而奋力搏击,挺直身体投出他的长枪。” 现在,羽生结弦正在掷出属于他的长枪。
北京冬奥会之前,有记者提问,带着调侃:“我想在有生之年看到4A。”
“我一定会在你有生之前跳出来的。”他回答。
“一生悬命”,羽生结弦用这个词形容花滑之于自己的意义。日语里的意思是,“一生用全部力量去做一件事”。
有人问他,训练这么辛苦,为什么坚持到现在?他说:“我真的非常喜欢滑冰,非常喜欢表演。我想要赢,我愿意为花滑做任何事情。”
动摇,咬牙坚持,又动摇,攥紧拳头坚持。坚持到哭,坚持到后悔,坚持到后悔还要坚持。坚持到上半身已经转身,脚还在用力踩紧。热爱,就是这样,哪怕失败,哪怕跌倒,哪怕巨大的期待瞬间堕为失落,但总会有下一次不是么。
他似乎明白自己受喜爱的原因,在自传中写道,“希望大家看到我倾情表演的姿态后,能鼓起向前看的勇气,哪怕只是一丝也好。”
也许不止一丝。
在这个大时代的弯道,有人踟蹰顾盼,有人躺下,有人选择退出,有人被击倒。
然后你看到有个人还在滑。流血、苛责乃至荣誉,都无法止住他的脚步。他越转越快,越跳越高,不需要停下来等谁。
(来源:腾讯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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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贵圈|羽生结弦挑战4A憾失奥运奖牌 曾声称死也要死在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