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大年初一,王小帅带着20多名工作人员“空降”柏林,两天后,他的一部电影要在柏林电影节展映。
电影的名字叫《左右》。
《左右》的首映票提前一周便销售一空,放映厅被闻声而来的影评人和媒体挤得满满当当。
看完电影后,不少国外观众被这部电影感动得热泪盈眶,其中有一位希腊的发行商,泪眼婆娑地找到片方,希望买下《左右》的希腊发行版权。
因为在他的国家,有一出与《左右》故事完全一样的真实事件,正在发生着。
在共进晚餐的时候,王小帅嘿嘿笑道:“这件事情证明了《左右》的普遍性和可能性。它是个全球性的话题,不光是拍给中国人看的。”
最终,《左右》拿下第58届柏林电影节最佳编剧“银熊奖”,实现了中国电影在国际电影节上的又一次突破。
当然,那一年最可惜的是女主演刘威葳,她本有可能拿到柏林影后的。虽然与这巨大的荣誉失之交臂,但刘威葳却很坦然。
事实本就如此,在《左右》里,那个因女儿得了白血病,而要求与前夫再生孩子的坚强母亲,因为刘威葳的表演而无比真实。
距离《左右》角逐柏林已经过去了14年,谁都没想到,我们今天还会以另一种方式,再次欣赏到这个故事。
最近正在热播,频频站上话题热榜的电视剧《亲爱的小孩》,即改编自《左右》,是这部电影的电视剧版。
电视剧版的导演胡坤是个有心人。
在这次拍摄时,他把电影版中的两个演员又请了过来。
一位是秦昊,在影版《左右》中,他扮演了肖路(张嘉益 饰)手底下的一个小工头,在电视剧版中,他直接饰演肖路。
另一位就是刘威葳,在电视剧中,她也出场饰演了新版方一诺的大姑姐谢丹。
两个“肖路”互点香烟,两个“方一诺”打起了嘴仗,影视就像一个会循环的怪圈,14年后,他们似乎在对方的眼睛里,都看到了自己将来的模样。
既然刘威葳也出现在《亲爱的小孩》中,皮哥又回头重温了一遍《左右》,现在看来仍感慨万千。
同样是演“方一诺”,今天,我们就对比一下两位演员,看看她们在表演处理上,那个更高明一些,到底又有哪些具体的差别。
一、刘威葳饰演的“方一诺”(片中角色名:玫竹)
电影《左右》的主海报“尺度”很大。
大红色的床单、枕头上,刘威葳饰演的玫竹,赤身包裹其中,双手紧抓着蔽体的红被,表情有些纠结,又有些销魂。
而在人像右下角,还有几个白色小字:温情挑战伦理最极限。
很多人因为看了这张海报而对电影浮想联翩。
其实这并不是一部“激情”影片,相反,它的故事有些“虐心”。
电影里,刘威葳饰演的玫竹过着普通、平凡的生活。
她是一家房产公司的中介,说话温声细气,离异后带着女儿组建了新的家庭,每天坐着地铁茫然地穿梭于喧闹的城市中。
当得知女儿罹患白血病时,她不得不动摇自己已有的平静,想办法与前夫再生下一个孩子,用带有血缘关系的新生儿的骨髓进行移植。
电影割舍了玫竹和肖路之前婚姻生活的展示,开始没多久就引出了女儿肖禾患上白血病的情节,所以刘威葳一登场,就是一个让人怜惜的母亲形象。
打苦情牌是影视剧常用招数,但如何让观众发自内心地产生共情,才能体现出一个演员的真正水准。
我们看看刘威葳是怎么演的。
刘威葳的形象在出场时就被“生活化”三个字环绕,表情内外折射出的是一种“败”。
她从上到下一身素衣,就连打底的毛衫都是灰色的。
蜡黄的面色,因匆忙未收拾整理的凌乱头发,以及对租客唯唯诺诺的表情,一个几乎被生活打败的朴素中年女人跃然于银幕。
直到一缕阳光照到她的面颊,观众才会发现,在如此朴素的装束下,这个中年女性还有一种不可言状的知性美感。
虽然刘威葳的扮相看起来弱不禁风,但她的表演很有内涵,情绪“火候”把握十分到位。
影片中坐地铁的前后三场戏,就把玫竹生活的困顿和情绪的变化演绎得清晰、到位。
第一场戏,是接到女儿发烧的电话。
这个时候女儿还未确诊白血病,从刘威葳的眼神里,你能看到一种淡淡的忧伤,但没有绝望和焦虑,带着一种普通上班族忙碌的木然。
第二场戏,是她坐着地铁去见肖路,表达自己想要再生一个孩子的意图。此时女儿已经确诊。
她的眼神已然被忐忑和焦虑占据,从严肃的表情里,我们能感受到玫竹内心的打鼓,以及对自己这种想法的心理排斥。
第三场戏,试管婴儿与人工授精均告失败,拯救女儿的生命迫在眉睫,为了孩子,玫竹不得不向肖路提出“自然受孕”的想法。
这是她去见肖路时的场景,眼神里已经有一种近乎绝望般的呆滞,虽然脸上更加白净,也化了妆,但能明显感觉到她与前两次坐地铁情绪的不同。
这是一个黔驴技穷母亲的最后一击,也是她能拯救女儿的唯一办法。
《左右》中的刘威葳虽然诠释了一个具有悲情色彩的女性形象,但她很少有哭戏和爆发戏,从始至终没有煽情。
尤其是当她找到前夫提出再生一个孩子的时候,显然做过了充足的思想准备,她语气舒缓试探,眼神却无比坚定。
在这种隐忍克制的表达下,观众感受到的,都是她内心深处直击人心的力量,是她不屈不挠、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韧。
在近2个小时的故事里,刘威葳的眼神也给皮哥留下深刻印象。
很多情感,刘威葳都是通过眼神来传达的,她只借助眼神的变化,就完成了一个母亲从柔弱到坚强的全部转变。
孩子确诊白血病之初,自己家又捉襟见肘时,潜伏肖路送来一叠钞票,见到这么多钱,刘威葳显然无法坦然接受。
从眼球的转动和眼神的闪烁里,能看到她对这笔钱无比的饥渴,却又觉得直接拿不大合适的矛盾情绪。
跟老公说自己要和前夫要孩子时,她满眼都是乞求,但这乞求里,已经带着一种暗暗的威胁和道德绑架。
逼迫前夫与自己“自然受孕”的时候,那种眼神的决绝已经溢出屏幕,最终,肖路也折服在这不挠的眼神之下。
整部《左右》,也是在刘威葳的一场眼神戏中结束的。
她和前夫“自然受孕”的事被老公知道,并在饭桌上挑明了,从她眼神的闪动中,我们明显能感受到“做贼心虚”这四个字。
低下头后,你甚至能发现她嘴角微微地上翘了一下,虽然眼球依旧闪动,但这里却有一种“小庆幸”和“释然”在里面。
因为现任老公默认了,她为救孩子抛弃世俗底线的做法,并表示自己可以“接盘”。
因为与角色完全融入到一起,所以看刘威葳演玫竹十分舒适,虽然故事显得文艺且烦闷,但因为她的表演,电影变得有意思起来。
刘威葳的表演中自带戏剧张力,是一种十分高级的演法,演谁是谁,精准表达了那些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复杂情绪。
她躺在床上等着前夫脱衣的那一刻,眼神里释放的信息,就像一个人的灵魂被消灭,只留下一个躯壳一般,在大红色的被褥上,显得十分扎眼,却又十分悲凉。
镜头拉近,又是一种箭在弦上的紧张。
因为张嘉益的配合和刘威葳的把控,整部戏节奏很好,普通得真实,“烂”得也真实,因为大多数的真实,都不是美好的。
从头至尾,王小帅都将整个故事的中轴线交给了刘威葳来掌控,在她波澜不惊的表演下,这个看似娇小、实则内心无比强大的母亲,显得熠熠生辉。
这也是皮哥认为,刘威葳值得一个柏林影后的原因。
二、任素汐饰演的方一诺
显然,《亲爱的小孩》比《左右》细节更加丰富,人物更加翔实,前因后果也更加完整。
因为34集的篇幅,导演有足够的时长去渲染和铺垫,所以我们看到了方一诺和肖路从恩爱,到矛盾,再到离婚重组家庭的全过程。
剧中任素汐饰演的方一诺,与影版的方以诺“玫竹”有很大的区别。
因为教学工作及怀孕后心理变化的缘故,她对周围人都极为强势。
对月嫂,对老公,对婆婆,她都有自己的一套标准和要求,就如同对待班上学生一样,只要不符合她的要求,她就有可能爆发。
开场虽然挺着大肚子,但面对从大老远给她打包面来的老公肖路,她没有一句感谢的话,先是嫌弃没辣椒,又是各种命令性和祈使性的语句。
虽然没有多少观众注意到这样的细节,但在观众的观剧认知中,方一诺这个人物,已经是个强势的人物了。
不管她说不说话,都会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充满了力量性,侵略性和爆发性。
但如果一个角色只是强势,就未免太过单一了。
任素汐这版角色最值得一说的,在于她对方一诺强势之外,“敏感”一面的塑造。
她有很多激烈的言辞,不屑的态度,冷暴力甚至肢体动作,像一个浑身是刺的仙人球,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内心不安的小宇宙。
而为了孩子,她也会主动陷入“对别人隐私边界的无意识侵犯”。
婆婆带孩子下去遛弯,她要拿望远镜时刻观察,生怕发生点什么意外。
保姆在客厅哄孩子,她会用十分具有穿透力的目光躲在门背后打量。
洗了奶瓶,她会趁人不在偷偷过去闻一下,看是不是洗干净。
在家的时候,她会蹭上去使劲闻一闻婆婆和小叔子,看看他们是不是抽烟了。
这些“偷偷摸摸”的小动作被任素汐演绎得生动立体,所以很多观众看了这部剧后都在弹幕里感慨“很真实”。
一个强势而又敏感的人,对任何情绪爆发点,是很难做到容忍的。
所以方一诺总给人一种“危险感”,似乎她要么就是在爆发,要么就是在将要爆发的边缘。
相比刘威葳表演上的“收”,任素汐在角色塑造上要“外放”很多。
比如:影版和剧版都有肖禾确诊白血病后方一诺反应的戏份。
在影版中,刘威葳连声音都没有,只有一个因悲伤过度,差点摔倒随后蹲下抱头的动作。
但在剧版中,给了任素汐一个痛哭的长时间大特写。
这只是方一诺情绪爆发的一种。悲伤是爆发的,当然快乐也是爆发的。
孩子骨髓的配型找到后,方一诺高兴得几乎要发疯。
他对着谢天华,连说了几句“我真开心”,然后相拥而泣,之前还在大街上耍酒疯,之后又是互相背起对方。
这种直观的情绪表达,贯穿了《亲爱的小孩》始终。
三、总结
通过以上的对比,我们不难发现——
同样是饰演方一诺,刘威葳就是一个孩子突然遭遇绝症打击的普通人,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痛哭流涕,更没有各种夸张的表情,她把自己融进了这个角色中,以真实感和自然感为表演的底色。
因为无论如何,生活还是要继续的,而人无法时常保持着十分亢奋的情绪状态。
而任素汐重点呈现了孕期女性的敏感、强势,她的形象也很贴合这一角色特质,具有强势的性格,与身旁人格格不入的气场,以及随时准备掌控一切,但却无法掌控孩子命运的无力感。
她更加直白,传情达意更加直接,对观众的冲击力也要更强。
从表演的角度来说,刘威葳更胜一筹,但从剧的细腻程度和感染力而言,任素汐似乎更加优秀。
很多人认为这两种演法代表了演技的高低,其实不然,这种差异主要和电影、电视剧不同的艺术形式有直接关系。
电影是艺术,情节、情绪可以留白、隐晦处理,适当的留白处理,能够体现出角色的韵味,但电视剧不行。
电视剧受众群体广,剧情发展节奏快,所以演员的情绪表现需要直观、精准,不能留给观众任何疑问,在这方面,我们还是要给电视剧足够的理解和包容。
文/皮皮电影编辑部:蜉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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